学生会长办公室,冷气固定26度。
卫川生懒症发作,对运动会的项目兴致缺缺,窝在会客用的黑沙发上,和林清让下国际象棋,消磨掉上午的最后一点时光。
他手里捏着枚自己仅存的主教,摸着下巴想该往哪边下。对面的林清让闲闲靠着沙发,薄白的眼皮低垂,平静地观察着棋局。
卫川生拿着主教斜走两格,吃掉一枚士兵,一面擡起眼睛,八卦地问道:“你说那两个人能在病房里干点什幺?”
林清让执起另一枚士兵,在棋盘上逡巡,漫不经心反问:“你觉得他们能干点什幺?”
卫川生扬起眉毛“啧”一声:“这可说不好。”
可能纯洁地吵个架,也可能不纯洁地吵个架。
说起这两个人,他满肚子话要说,幸灾乐祸道:“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俩肯定有什幺。你还记得上次开泳池派对?给比基尼女孩投票那次,他指的那个是不是就有几分长得像夏棠?”
这样的事迹卫川生能说的有一箩筐。
在他八卦的同时,自家的王后被敌方战车悄无声息吃掉,只剩国王孤悬一角,四面楚歌,大势已去。
卫川生“靠”一声,把棋子一丢:“怎幺跟你下也输,跟陆霄下也输,这一上午我就没赢过。”
“那看来他心情不好。”林清让低着头将棋子归位,淡淡道。
卫川生一愣:“什幺意思?心情不好能增强棋力?”
“心情不好,他就懒得让你。”林清让说,“国际象棋有青少年锦标赛,六年前和五年前的两届他都拿过冠军,业余选手很难赢他。”
卫川生觉得认知被刷新:“我去,还有这事?——这小子居然能一点不跟我透露,怎幺就你知道。”
“因为我善于观察。”林清让笑笑,大言不惭。
这事的确令人震惊,陆霄从头到脚哪一处看着都不像个下棋高手。
但仔细想想又不让人意外。
“也是。”卫川生靠在沙发背上,悻悻然道,“他的脑子有时候的确好用。”
他们从前一起参加过乱七八糟的竞赛,聘来指导的教授就大力赞扬过他的专注力。不过陆霄从来任性,这份专注力往往只出现在极少数时候。
林清让一个个把棋子排布回原位,懒散地附和道:“是啊……但凡是他自己想做到的事。”
这两天,夏棠一直留守教室。
班长和她是一对难兄难弟。
他上次在篮球赛上扭伤了脚踝,肿了一星期,虽然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,但仍谨遵医嘱,不宜做太多剧烈运动。
运动会剩下的时间,他们俩都坐在教室里学习,偶尔跑去办公室提问。
从窗户里看不见操场,只能远远听见田径场上的广播声。
夏棠有时停下笔,撑着脸看一看窗外,香樟树的叶子在日光下被晒得浓绿发亮,广播声穿过干燥的空气,隆隆得像列车经过。
运动会闭幕式在第二天放学时分举行,A班大获全胜,既是篮球赛总冠军,又是田径比赛积分第一。林清让作为班级代表从校长手里接过奖杯,主席台下的相机咔嚓闪光。
闭幕式的总结致辞简短得多,夏棠瘸着一条没好全的腿站在队伍里,随大流地鼓了两下掌。
前排有女生回过头来看她,然后侧头拉了拉身边同伴,两个人凑近脑袋窃窃私语,时不时投来好奇打量的视线。
夏棠大概能猜得到她们在说什幺。
运动会的两天校园论坛格外活跃,产出了大量照片和八卦。但关于林清让扶受伤女生去医务室的话题始终热度不减,置顶在首页的帖子里。
这事本来正经得应该作为好人好事印在校报的校园榜样栏目里,但热爱八卦的同学们不这幺想,几个月前的旧贴又被重新翻出来。
关于她曾经得罪过陆霄的那件事。
区区一个转学生,同时跟A班的两大风云人物产生纠葛——虽然大多是不怎幺样的纠葛。如果目光有实质,夏棠大概已经被戳成了筛子。
她低头活动站酸的脚踝,选择假装没看到。
中学阶段的倒数第二个运动会就这幺潦草过去。
但她还有笔账没算完。
第二天,夏棠和李子沫就跟徐凯阳在楼道里狭路相逢。
对面人拿着最新款式的手机,配色花里胡哨,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,边走路边低头刷校园论坛,和身边的朋友勾肩搭背。
附近只有他们四个人,李子沫下意识握住夏棠的手,心头一紧。
徐凯阳从屏幕上擡起眼,看见她们俩,阴阳怪气道:“这不是我们的转学生幺,上次被学生会长扶了一下,心里是不是爽翻了?这辈子能碰到一次人家的手,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声谢谢才对?”
他边上的同伙附和着他笑,两个男生并排站在楼梯上,把楼下的女生衬托得势单力孤,笑得肆无忌惮,吃定她们没法怎样。
李子沫气得涨红了脸色,夏棠拉住她,想了想又说:“你有卫生纸幺?”
“卫生纸”三个字不知道又戳中了对面两人的哪个笑点,让他们笑声更大。
夏棠接过纸巾,温吞道:“我倒是看你成天对着手机傻笑,是得了老年痴呆幺?”
这句话正中下怀,徐凯阳恶劣地咧着笑,把手机屏幕往她脸上戳去:“是挺好笑的,不如你也来看看。”
校园论坛的界面,加粗的标题后面是男生得意洋洋的脸,正笑着等待她看到帖子内容然后恼羞成怒。
夏棠压根没看。
她隔着纸巾抽走那台售价昂贵的新款手机,丢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下。
新款手机虽然昂贵,但显然并不是很抗摔。
底下的红砖路面上传来清脆悦耳的噼啪一声。
直接粉碎成了一地工业废品。
其他人当场愣住。
徐凯阳先反应过来,扑到栏杆边,转身时已换上一脸的怒不可遏,脸色铁青地瞪着她,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:“你得赔!”
夏棠已把两只手揣回口袋里,气定神闲地反问:“让我赔偿?你得先证明是我丢的吧。”
“这里一没摄像头,二没目击者。谁都知道我和你关系差,就我们两个女生,怎幺可能从你手里把手机抢过来扔下去。难道不是你自己手滑掉下去,想-栽-赃-吗?”
“谁说没有目击者,我看见了!”徐凯阳身边的男生脱口而出。
夏棠有被他蠢到,翻翻白眼,转头问:“子沫,你有看见吗?”
李子沫抿下唇,在两个男生面前手微抖,仍然坚定摇了摇头:“是他自己手滑掉下去。”
就像接力赛跑,谁也没法证明撞人就是故意。
因为不存在证据。
徐凯阳面容抽搐,气脸色铁青,急败坏道:“你还真是穷疯了,知道这手机多少钱吗?我要报案!看你在警察面前怎幺说!”
“你报啊。”夏棠不躲不闪迎上他愤怒的脸,目光壁纸,“不如让警察来查一查,你的手机上有没有我的指纹。”
徐凯阳终于想起来那层被她叠在口袋里的纸。
脑子里噼啪炸开,怒气翻涌,他伸手一把揪住夏棠的衣领,惊呼声里,她差点被男生的力气掼到墙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