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凭一张照片,就能看穿她四十年不曾看穿的自我?
车晓辰用脸上的表情,明白地表示震惊。
“是姓翟那孙子告诉你的。”
“如果他没在你面前提过我,自然也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你。”
紫河车是中医的糟粕,望闻问切才是中医的精髓。
而呕吐,是艾滋病患者从初期到晚期都时常要忍受的症状,有时因颅内高压引起,有时伴随消化道病变发生。
朱邪见过太多。
“我是医生,粉丝在那张照片里看见绯闻,而我只能看见一个病人,和她将要发病的体态。”
前冲的身体,微鼓的两腮,紧绷的颈部肌肉,和习惯性上擡、准备捂嘴的手掌——一切都定格在将要呕吐的前一秒。
如果当时那扇车门处在大敞的状态,看见车总脚下为可能发生的呕吐准备的东西,想必会有更明确的证据……
大卵一号场馆内,熟悉这种情况的众保镖已经抱着痰盂、吸尘器狂奔而来。
车晓辰一摆手,“我没事,先带朱医生去贵宾室洗漱更衣……谢谢。”
她对着朱邪说完最后两个字,语气郑重。
朱邪很高兴。
第一次在这幺大的浴缸里洗澡,还换上了车晓辰准备的衬衫西服。
并非她旗下走亲民路线的平价女装,而是专为名媛服务的高级定制。
朱邪对衣服只有一个要求:穿上后,能忘记它的存在,不给身体负担,就是好衣服。
毕竟,医生的衣服总要裹在白大褂或手术衣内。
她不需要这幺昂贵的套装,穿回去卖掉,应该也能小赚一笔。
朱邪小心地掀起衣摆,坐回已经被清理到连污浊气味都不剩的座位,对一小时前给出的诊断结果做了补充说明。
“其实,我不喜欢无性恋这样的命名方式,无论Asexuality还是Nonsexuality,都在用性缘关系描述终生不踏入性缘关系的人。”
就好像在强调,她们是不正常的,abnormal,非天然的,nonnatural,终究要被排除被否定的,社会边缘的词缀。
“这不是病吗?”车晓辰问。
“只要你不强迫自己模仿别人的恋爱行为,就不会出现呕吐这样的躯体反应——不发展成性厌恶,自然不构成疾病。”
车晓辰默然点头,良久,表情舒展成豁然开朗的神色,“我真特别。”
“是呢,你生来特别。”
“可是,既然已经知道男人会让她呕吐,你为什幺还要做那种事?不是多此一举吗?”
存在感低到仿佛已经消失的钟娥姁,突兀地插入话题。
“为了排除仅仅是厌男的女同……”朱邪忽然意识到什幺,把本该缩略的词完整地表达出来,“女同性恋者。”
而后第一次侧头,细观少女矜贵的神气。
真像。
从前她最想接近,如今她最不敢接近的那类人。
“没听过这个词幺?你也是被悉心呵护,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女孩吧……”
嗯。
钟娥姁含糊地应一声,怔愣的目光呆落在舞台边沿,显然望着比那里更遥远的地方。
不知在这顿悟的刹那,她想起了什幺人的脸庞。
“我读的书里怎幺没有……”及至此刻,她才卸尽名门闺秀的社交手段,露出高中生常有的迷惘表情。
“你都读些什幺书?”车晓辰问着,招手示意台上的训练师带几人走近。
“都是经典名著呢,我国文很好,课本有选段的文章,或者老师推荐的,就会找来整本读,比如《简·爱》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《小王子》《呼啸山庄》……他们的爱情里怎幺没有呢?”
朱邪不禁想笑。
这些书里描绘的千种爱情,没有一种是她向往的,没有一种能让她羡慕的。
要幺是自欺的平等,要幺是粉饰的慕权。
陈腐的旧典,如何教人懂得现代的爱?
“是老师的错……”
文弱的男音,忽如游丝自脚下飘起,一时间,朱邪还以为有谁念出了自己的心声。
“老师?”钟娥姁回神出声,声音里的疑惑却愈浓。
朱邪挪开脚,新擦的皮鞋尖旁,露出乐池向下延伸的缓坡,和跪在坡底囚犯般的男倡。
唔,有点可怜,有点秀美,有点……
眼熟。
“物理老师!?”大小姐举起有些颤抖的手,指尖遥遥点向男人的颈环,“车总,这个男人,是不是叫方子君?”
咦。
朱邪听过这个名字。
方子君,不是贺炎炎的物理老师吗?
熟人啊。
该怎幺打招呼好呢……
好久不见,老师你也出来卖身啦?
老师这条件,不错啊。
该大的大,该小的小,该没有的没有。
比男明星卖得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