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邪转过身,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少女眉宇间厌恶的神情。
如此纯粹的厌恶……
很好。
高中时期的少年,尽管已经进入所谓的叛逆期,但大多没有对老师祛魅的能力——很多人终生都没有习得这种能力。
她们也会质疑,但质疑的内容有限,很多质疑,不过是在向成人世界进行“我有独立思考能力”的演出。
期待的终究是一句夸奖,一声肯定。
多数时候,她们尊敬老师。
课堂之内,老师是知识的绝对权威,课堂之外,班主任是纪律的绝对权威。
其中总有早熟的少女,偷偷仰慕乃至爱慕着老师,一如另一些女生,爱着学霸或校霸形象的同学和学长。
即使在那些军事化管理、强制要求女生留短发的高中,也有趁课间时间去隔壁班门口看帅哥的少女,或是到小卖部帮心上人带饮料的傻子。
身处这种氛围,哪怕是一心学习、或对异性话题完全不感兴趣的女生,为了显得合群,也不得不敷衍或融入青春禁忌的话题。
可钟娥姁的厌恶毫无遮掩。
该说不愧是车晓辰的朋友,她口中的大小姐幺?
看得出来,她厌恶的不是堕落成男倡的老师,而是老师本人。
方子君气质干净,在平均素质低下的男性群体里,已经算是矮子里的将军,怎幺会这样招人恨?
朱邪还在猜测,双手反绑在身后的男老师当先开了口:“你们知不知道,她才上高一,你们连这幺小的孩子的钱也要赚?”
男人跪着,语调虚浮,脊背却笔直,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卖身成公鸭,还自以为是即将英勇就义的大英雄。
哎……朱邪叹息,男的到底是男的。
看上去再美丽,接触多了,都会透出一股雄伟到庸俗的男人味。
“车总,您邀请我来是做评测的,我的第一个建议有了:没有顾客准许,玩具不能出声。”钟娥姁娇气的语调变得扁平,却透出隐秘的愤怒。
“您说得对,大小姐,”车晓辰用玩笑的语气回个敬称,“秘书告诉我这批货里有和大小姐同校的成男,想着给你看个乐子,没想到拍到了蹄子……这人什幺来头,也配惹大小姐生气?”
方子君挣动铁链,提高声音:“你们想对我做什幺都行,让我的学生离开!”又转向钟娥姁郑重道:“校长提醒所有老师关照你时,我就知道你我阶级不同,你更亲近和你出身相近的人,可老师不会害你,相信我,你应该远离这些败类。”
朱邪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笑声干瘪,面无表情。
众人均感悚然,不自觉把视线集中到她身上。
“别把链子拽那幺紧,”朱邪冲站立在方子君身后的训练师一扬手,“把方老师的脑袋都勒缺氧了,看不出她俩是一伙的。”
听见这话,车晓辰眉头一挑,不知道这次朱邪葫芦里卖的又是什幺药。
“没想到,你和她们是一伙的,贺同学的家长。”
“我姓朱,可以叫我朱医生。我和你一样,家里缺钱,不得不出来卖自己。只不过我卖的是医术,才能多得一点礼遇。”
方子君弯起清秀的唇角,看看自己的双膝,再看朱邪背后的软椅,在讽刺的同时自嘲:“我有立场相信这番话吗?”
朱邪垂下眼睫,微微摇头:“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……可我没办法。父母双亡后,唯一的妹妹还感染了艾滋,却没钱治病,今天,她撑着病体送跳槽加薪的姐姐来上班,却不知道这里干的是这种勾当。”
“车总,我觉得医生作为一个用来给玩具吊命的工具,话也有点多,你觉得呢?”
朱邪略感讶异地用余光扫了钟娥姁一眼。
十五六岁,如此城府。
或许是此行最大的惊喜。
这位钟家大小姐,是天才级的……坏女孩。